尚宗钊:72军34师起义经过
来源:欧宝娱乐 时间:2025-12-17 19:43:45
#本文摘自《邛崃文史资料》第三辑(1989年9月),作者尚宗钊,原标题《72军34师起义经过》
1948年冬,我从南京陆军大学21期毕业,分发到国防部第三厅第二处工作。这时,辽沈战役已近尾声,由李宗仁上台撑持残局,而蒋介石则名为下野,实则回到浙江奉化县溪口作幕后指挥。我在三厅二处任综合科科长,工作之一是每天把全国战场的战况综合起来,供蒋作幕后指挥之用。战事持续不断的发展,眼见京、沪、武汉长江一带将受威胁,于是我把在江苏无锡税务局工作的爱人冉永芳接到南京,准备送她返回四川。在她上船返川前夜,我俩住在南京浦口一个旅馆里,彼此凄然话别时,她方才向我吐露,她在其家乡四川屏山读初中时,即已由她哥哥冉永淳介绍参加了地下组织,她父亲冉乔松也是老党员。她向我做了工作,使我解除了对的恐惧与顾虑,并叮嘱我绝对不能去台湾,必须回到四川,以图团聚。我把爱人送走后,国防部急急忙忙地迁往广州,我被留在南京国防部前方指挥所。此后,形势急转直下,淮海、平津战役先后结束。1949年4月23日,解放大军横渡长江,攻占南京。当日,我随同前方指挥所飞往上海。继而上海危急,又转飞广州。
奉命去重庆为国防部设营,国防部不久迁到了重庆复门关,最近一段时间,势如破竹,先南下再转西南。到11月,国防部又有迁往台湾之议。我见蒋家王朝土崩瓦解的形势已不可逆转,而我父母妻儿又在四川,决心不去台湾孤岛。同时,我丈人冉乔松亦劝我从速离开国防部,搞部队策反建功。于是,我积极寻找适当部队,伺机策反,作为投向的见面礼。这时,新成立的72军34师驻四川隆昌一带,该师师长柏恒是我在省立成都师范学校读书时的同班同学,又是结拜弟兄,该师恰好缺少一个师参谋长。我想,我如和他共事,一切事情都好商量。我当下打电话和他联系,他热切地盼我前去。我很快就请调到该师任师参谋长。
我好几年没回邛崃老家看望父母了。离开国防部到隆昌34师与柏恒见面后,即携妻儿返回邛崃探亲。及至11月底返回隆昌时,方知全师已开赴叙永附近。我当即前往泸县,派人将家属送往屏山县新市镇丈人家,然后,前去师部面见军长郭汝瑰领受任务。这时,郭正忙于指挥军部由泸县迁往宜宾。他说:34师已开赴叙永三块石两天,任务是从南面掩护军部由泸迁叙,3天后,即沿长江南岸向西往宜宾方向转移,继续掩护军部左侧背,并要我立即前往三块石师部。我于11月30日黄昏乘车到达三块石时,不料师长柏恒已于日间前去军部开会,我和他在途中错过了。午夜以后,师长回来,当下召集师司令部人员指示说,前锋已抵贵州赤水河,逐渐向我师逼近,军部的主要部份正迁往宜宾,本师奉命立即后撤30里左右到纳溪县之江门镇,以后再向西退。按该师当时的部署是,师部和邓奎(上校团长)的100团在三块石及其以南地区;罗德昭(上校团长)的101团在古宋;曾翔云(上校团长)的102团在江门镇附近。12月1日师部和100团后撤到江门镇以西之观音寺。2日在此停留1天,柏师长召集师司令部人员和直属队,为我到职举行了布达式,宣告我正式履行师参谋长之职。这天还派出侦查人员打听进抵何处,命通信排不断寻找军部电台,设法取上联系,并把无法携带的步机枪弹等隐藏在一个老太婆家,以便轻装西进。3日,师部和100团、102团向西转移,晚上宿营于纳溪县赶场坝。这天在途中闻得江门镇以南有冲天巨响,晚上侦查人员回报,这是军部工兵营派车把江门镇以南之赛公大桥炸毁所发出的响声,其用意是为了阻止顺利前进。侦查人员还说,江门镇之公路和从古宋至江安之大道,已有之先头部队通过。这样一来,本师前后通道都被切断,陷于前进不能、后退不可的境地。
晚间,柏师长和我同住在一间民房内,他感冒发烧,躺在临时的架铺上,为全师的处境而愁容满面。他问我,对此处境怎么办好?我于是将辽沈战役后直到目前的形势向他陈述和分析,指出大局已万难挽回,短时期内即将完蛋。我又和他研究郭汝瑰为何需要撤向宜宾?其目的可能是将部队在宜宾一带集中后,尔后形势不利,便转向雷、马、屏、峨边区与周旋,必要时转移到云南与缅甸接壤地区,依靠美军,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。但这是死路一条。因雷、马、屏、峨边区既无足够的人粮物资打游击,更不是的对手。何况全师官兵大部是泸县、隆昌、荣昌、永川一带的人,大小官员又拖家带口,他们怎肯远离家乡!就本师目前处境而论,前后道路俱被切断,如果要向西硬冲过去,与战斗,必然一触即溃。如果呆在原地不动,为了解除其进军中侧背的威胁,必然前来攻打,其结果同样不堪设想。经反复研究后,柏恒极为沮丧,唉叹不已。我见时机已熟,遂建议走北平傅作义道路。他考虑一阵后说,1947年,他任72军团长时,曾在山东滕县等地和打过仗,恐为所不容。我又举傅作义所部为例说,北平和平解放后,傅本人及其所部官员,不但保障其生命安全,而且所有官员供职如故。因此,过去曾在战场上和交锋一事可无顾虑。柏恒又经过考虑后,遂同意我的建议。但赶场坝不是可留之地,我和他打开地图研究并找人询问,得知赶场坝以北10多里以外的纳溪县之文昌宫高地,有险可峙,并有较大的平地,谷物丰富,给养不缺,本师到那里召集干部商议与和平谈判事宜比较适当。经过反复研究,我和他决定第二天全师(缺101团)向北移到文昌宫高地。
4日,部队到达文昌宫高地。师部和102团驻文昌宫,102团以一部防守高地西南之山口,100团驻文昌宫以西10余里的水口场,并由该团一部防守高地西北通往赶场坝之山口,师部驻文昌宫简某家。因师部政工室主任逃走,参谋主任亦缺。晚上,师长召集干部开会,命刘华钧任政工室主任,第三科科长周白照提升参谋主任,遗缺以作战参谋陈云升充。同时,通知100团团长邓奎、102团团长曾翔云、警卫营营长和司令部各科科长于5日上午10时齐集师部开会,还命无线电排继续找军部电台联系,以了解军部情况(3天以来,因军部在迁移中,故电台始终未联系上)。
参谋主任周白照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12期毕业(我是军校13期毕业),据柏师长讲,其人性情豁达,能识大体,要我将起义想法透露给他,看他的反映如何,如能事先征得他的同意,比较有利,因他同师司令部人员和警卫营营长等都较熟悉。我于是在晚上约周白照单独谈话,摆谈全国形势、本师处境、本师作战能力和出路等。结果,他很快表明态度,同意起义。他还主动表示立即去向第三科科长陈云和警卫营营长做工作。次日晨,周告诉我,他们都同意。
5日10时左右,邓奎、曾翔云、周白照、警卫营营长和各科科长到齐后,便登上简家一座碉楼,围坐在楼板上开会,并把楼门关上,不让人进。事前,柏师长和我密商,怕开会中有人反对,引起冲突,开会时,须将手枪装上枪弹,放在棉衣的右口袋内,以备随用随取。并约定开会时由我先发言,然后叫大家根据师的处境,提出妥善办法,最后方由师长发言裁决。按照这一个部署,开会时,由我先介绍全国形势,然后指出我师当前所处险境以及与军部失去联系等问题,随即征询大家意见,该怎么办好。会上,有的主张向西硬冲过去,有的主张等待军部指示,但都被大家否定。几小时过去了,还是没有提出一个好的办法。我见时机成熟,便说为了保全部队,为了全师官兵及家属的生命安全,不如走起义的道路。我提出后,周白照表示同意,陈云和警卫营营长等亦表赞同。再经过一番研究后,102团团长曾翔云也表示无异议,只剩下100团团长邓奎未表态了。他说,还不了解军部动向,没有征得军长的同意,就这样做,对不住军长!说罢还哭泣不已。再经过大家一起分析、劝说,他方才勉强赞同说,大家要这样干,我有什么办法!一不拗众,我跟着大家走就是了,最后,柏师长总结大家意见,认为大家为本师所选择的道路是对的,也只有起义这条路才是生路。但起义,必须向提出3个条件:(1)一定要保持部队建制,不予打散;(2)必须保障全师官兵家属人等的生命安全,财产不得没收;(3)本师有的人过去和打过仗,不能算这个旧账。柏师长还指示:(1)师部电台必须不断地找军部联系;(2)各团长和独立营营长立即回去,连夜向所属各级传达师部的决定,并向下级做好说服工作;(3)派人下山与联系。由于当时已近黄昏,大家已饿,遂决定散会开饭,饭后再定下山人选。当大家下楼时,刘华钧便迎上前来发牢骚说,为啥不让我参加会议?当柏师长把开会内容告诉他并说到还须派得力人员与联系时,他即自告奋勇,要求前去。还说,他在淮海战役中被俘时,第二野战军高俘处处长袁血卒曾授命他再回蒋军中做策反工作,他是负有使命的。柏恒和他都是前72军的老同事,见他这样说,便相信他了,遂派一个年青参谋跟随他连夜下山去。因当晚滂沱大雨,山高路险,他一再推延下山时间,直到半夜以后,才打着灯笼下山去。事后得知,他第二天早晨到达江门镇通往纳溪的公路遇上后,并没有与之具体联系,而是声言必须找到高级指挥员,方能传达本师准备起义的信息,故又乘着给他的马匹,远赴纳溪而去。这样就失去时机,耽误了全师起义的大事。
就在刘华钧去纳溪的那天(6日)早晨,的47师从文昌宫高地的西南山口向102团所部发起进攻,因曾翔云尚未来得及向连排以下传达师部的决定,于是,防守山口的分队便与交起火来,师部命宣传队打着白旗到第一线去向喊话,请其停止进攻。但并未停止前进,逐步逼近文昌宫。事后才了解到,47师因在贵州赤水河受过云南新8军李弥部队的欺骗,怕再上当,故未停止进攻。34师当时是准备起义而上文昌宫的,故各团、营间未架设通信线路,这时一经打响,部队遂没办法掌握。柏恒见此情况,叫我掌握师司令部,他要到水口方面亲自指挥100团。一个月后方才知道,他根本未去该团,而是带着一个姓洪的副官,撂下全师,择小路独自回其老家铜梁县去了。文昌宫战斗发生后,因部队没办法掌握,于是各营、连、排各自为战后,纷纷各自向宜宾方向星夜退去。战斗约到中午。47师所部脱离战场继续向长江北进。战斗结束,我巡视战场,看见34师的伤亡情况,便写信一封,托文昌宫附近的造纸厂一位老工人带给简乡长,请其组织力量掩埋死者,把伤员送去纳溪县医治。次日,我遂前往宜宾打听军部和34师各营、连,撤离战场后的情况。
8日,我到江安县长宁乡江边打听宜宾消息,得知宜宾渡口将于9日开放,72军正准备起义。我于10日进入宜宾,果见街头贴出“欢迎进驻宜宾”、“72军起义光荣”等标语。11日,我去见军长郭汝瑰。他在盛怒之下,责问我为啥不经过军部同意便自行起义,以致因组织不善使部队遭受损失。我告以师部电台始终与军部联络不上,为情况所迫,不能不当机立断,他才稍息怒气。他叫我打听34师失散部队的下落,下一步怎么样办理,听候指示。不两天,军部通知我,说军代表郭影秋有事召见我。我前去见郭代表时,他对我说:文昌宫战斗是联络不及时造成的误会。他给我一封介绍信,要我去见泸县军管会的王其梅主任,要求他协助我收容34师失散的官兵和枪、炮、弹药。此后,我即和宋敏文一起去泸县进行收容工作。约半月,任务完成,回到宜宾。这时,34师已经恢复,驻在江安县属的大渡口(长江边上)师长是许亚殷,副师长是杜永鑫,我仍为师参谋长,师副参谋长宋敏文,100团团长是刘划平,101团团长仍是罗德昭,102团团长是李××(名字记不起了,该团是由他带来的交通警察总队编成的),参谋主任仍为周白照。未设政工室。34师在大渡口整顿一段时间后,军部移驻富顺县城,34师则移驻富顺县之赵化镇,在移驻过程中,师长许亚殷弃职携款逃走。到赵化镇后,驻军代表派来了师代表胡国钧同志。在赵化镇过了1950年的春节不久,师副参谋长宋敏文(此人是许亚殷的心腹,许和宋都是极端顽固的反动家伙)煽动警卫营一起叛变逃走,但旋即被我围歼。3月,34师奉命去富顺和全军一起改编,大部份士兵编入18军进军西藏,一部份军官送去隆昌教导团学习,其余军官(包括我)则随同全军的其他干部赴泸县西南军大三分校学习。以后,都分别复员、资遣或安排工作与作其他处理了。我于1951年春,由西南军大高研班调往南京军事学院工作,先后担任诸兵种合同战术军事教员和军事研究员。1970年,我奉命离休回四川省邛崃县定居。
